最初认识火车,是在夜里村上放的电影片子中。那时候,我应该是五六岁的年龄。听父母讲,还被银幕上轰隆的汽笛声中迎面奔来的火车吓哭过。不是我胆子小,应该是火车牛得太有气势了。
据说,有一个连在电影上与火车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的偏远地区的老大爷,听出去闯世界坐过火车的村人拿着一张自己在火车旁的照片,跟他讲火车如何如何长、如何如何有力气的时候,他惊讶地问:“这个大家伙,爬还这么快,要是站起来跑,那还了得!”
我觉得,如果一百多年前发明火车的斯蒂芬森当时听了,说不准受到启发后,真的就会发明出来直立行走的火车呢。
童年的确是属于幻想的,哪怕不着任何边际。上小学的时候,当我从课本上得知那个是放牛娃出身的英国工程师——乔治·斯蒂芬森,别提有多敬仰了,甚至,曾多次幻想与其出身类似的自己,也可能有机会发明个什么车出来。
我成为一节火车车厢,是在一首《火车向着韶山跑》的儿童歌曲的伴舞里,如今还记得和几个同学边唱边跳的样子:一个人做火车头,第二个人的右手搭在第一个人的右肩上,左手叉腰,后面的以此类推。边模仿火车行进的节奏,边唱着“呜轰隆隆、呜轰隆隆,车轮飞,汽笛响,火车向着韶山跑。穿过峻岭越过河,迎着霞光千万道,迎着霞光千万道......”
第一次走出山沟,坐火车,是十一岁时,跟爸爸去一个叫乌鲁布铁的地方,姥姥家在那里。
当时,以为那个地方也许很靠近火车发明的地方,理由是地名和人名的风格相差不多。
我上中学的时候,学校和家之间,要先步行三十多华里的山路,然后乘公共汽车五十多公里,再坐火车十八分钟,才能消除期间的距离。
十八分钟的火车,块把毛的车票,都舍不得买,我经常逃票,不是故意要犯规,是太穷了。
每次上了车,心就开始嘣嘣跳,要多希望就有多希望侥幸逃过检票那一关。
为了耍小聪明,我曾把十几块钱藏进鞋子里。
很多次,不等检票,车就到目的地了,背着大包小包,冲下车,脱下鞋子,一摸硬硬的一小搭还在,心便像战士终于凯旋的样子。
当然也有很多次,上了车,火车刚刚开动,就听到那“讨厌”的“检票了检票了”的声音。
每次随着被查出来的人一起往火车尽头挪,头低低的,脸红红的,热热的,不敢看过道两侧投来的那些内容丰富极了的目光。
碰到好说话的,一看是穷学生,批评几句,就把我们放了,若遇到不开面儿的,则只有乖乖补票完事。
印象最深的逃票是高一那年夏天。
爸爸突然来学校,说要去吉林看望病重的爷爷。我要跟着去,爸爸说没钱给我买车票。我跟爸爸说:“只要同意我去,不用给我买车票,我有办法。”
上了火车,爸爸坐在一个空位子上,按着我们俩的约定,我装作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样子,在离他不远的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站着。
车开之后不久,我觉得快检票了,就主动去找列车员。
我流着眼泪跟那个一看就善良的女列车员说:“阿姨,我是一个农村学生,爷爷病危,要见我,可是我家很困难没钱买车票。”
列车员将我领到车长室,跟车长重复了一遍我的话。那个车长说:“一看,你不但是一个诚实的孩子,还是一个善良的懂得孝敬老人的孩子,我们帮你去看爷爷。”
接着,给我找到了供他们休息的座位,还给我一个面包。
在齐齐哈尔转车的时候,列车长还将没有票的我送上了下一列火车。
那次,我终于见到了爷爷。
就是那一次,我发誓,长大赚钱后,我一次都不会再逃票。
离家上中专后,我坐火车的次数更多了,里程也更远了。不过,那时年龄增加了,学生票也优惠了。哪怕家境还是不宽裕,也不好意思逃票了。
第一次去哈尔滨上学,妈妈把我送上火车。
在车上,没有座位,我就坐在装行李的大麻袋上。
到站了,望了几眼送我来的火车,才抬起穿着有两块大补丁鞋的双脚,拖着沉甸甸的大麻袋,下车,出站,再上接站的大巴车去学校。
那么艰难,我也没想过逃票省钱。
当时火车车次不多,每次都得乘同一车次,票非常难买,别说座位,就是站着,一抬脚,再想落下,已经没地方了。尤其是过年的时候,座位底下都爬满了人,人站着,一个挤着一个的,根本不用怕摔倒。
工作了以后,每次出差也要坐火车,可是,都是卧铺,几乎没有再尝到从前那些苦头。
到女儿出门上大学时,更不再是买不起车票了,硬座票也不屑买了,可是,卧铺票在小县城还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状态。每次,女儿离家,都得人托人搞票,有的时候都求到上几个火车站去了。
去年放寒假的时候,女儿在学校那边,因为正值春运高峰,没搞到卧铺,弄了个硬座。
我们夫妻尤其是我惦记得要命,不停地给女儿打电话和发短信,叮嘱这叮嘱那的。
女儿跟我说:“妈,我都是大人了,能够照顾好自己,再说,同学大家都在一起呢,不用惦记啦。”见我还是心疼放不下,女儿说:“妈,这硬座不比当年你在火车上单脚点地好多了吗?”
至此,我才有些释然,感觉女儿真的长大了。
今后,无论是我,还是我的亲人朋友,都不会完全宅在自己的家或城市以及农村里,那么,也就不可能与仍然是主要交通工具的火车断绝关系。所以,我要真诚地对自己和亲人以及读者朋友们说:无论你哪一次坐火车出行,都祝你一路顺风。